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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你把透色的風鈴交給我,

  我滿懷欣喜的接下。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

  在我確定了你不會再回來以後,

  我才瞭解了是我親手接下你帶給我的分離。

 

 

  初夏時節,彼蒼微曦時分已帶有日陽纏人的溫。絲絲光暈打在半掩的紙糊格子窗,漸漸浸滿成片,流光滲進和式房,在木色的地板染出一片艷金。暖熱的溫度隨著滲進的光在空氣中蒸騰,熨上已有些年歲的木樑,烘出古老的木香。

 

  蟬鳴躁鳴似乎隨著天亮更覺鼓譟。原本倒躺在房中地上睡得安穩的男孩不耐地嗚噎了聲。

  「好吵。」男孩微微張開泛有些許血絲的黑色雙眼,在看見朦朧光暈後,似乎覺得陽光札眼,有些煩躁得閉回眼,磨蹭了下壓在身底的坐墊,任由意識回歸暗色夢境中游離。

 

  噠、噠、噠的腳步聲踩在門外的木廊上,一聲又一聲,不算大的聲響隨著微微的震動傳入房中,原本回籠的睡意又被驚擾,男孩不耐的皺著眉,反抗清醒似的緊閉著眼。

  紙門被唰地拉開,金色大眼的小女孩站在門邊,有些疑惑的看著凌亂的房內,在看見蜷縮在的地男孩時,小女孩頓時瞪大了眼。

 

  「四眼書呆,你怎麼會躺在這裡?怎麼了?」小女孩走進房中,蹲坐在男孩身旁,好奇的伸手戳了戳難得隨便得躺在地上睡的男孩,「還活著嗎?」

  「吵死了。」隨手拍開在自己身上戳刺的手指,千冬歲翻了個身,不想理會。

 

  小女孩氣鼓了臉頰,收回了手指,站起身就轉身朝走廊另一端奔去,邊跑邊不甘心地打著小報告,「主人!主人!四眼書呆不睡在房間,睡地板上,他好壞!沒有小亭乖!」

 

  「小亭。」在另一端的夏碎,遠遠就聽見小廳傳來的騷動,在臥房中淡定得坐等奔來的小娃。

  「四眼書呆好壞。」小亭泫然欲泣地眨巴著大眼,好不可憐得抬頭望著自家笑的溫柔得主人,「小亭只是問他為什麼睡在主人的小廳地上他就說我好吵!還把主人的小廳弄得好亂,他最壞了!」

  「千冬歲?」

  他是知道千冬歲昨晚就來了,雖然有些奇怪千冬歲沒像往常般直奔他身邊管著他身旁瑣事,但難得能圖個清閒,夏碎也就放任他去了,反正想來人在他房裡也不太可能出什麼亂子。

  「嗯。」大力的點著頭,小亭還伸出肥肥短短的食指指向千冬歲睡著的位置,「就在那邊。」

  「我先去看看,小亭你先把房間整理一下,我等等帶千冬歲過來。」夏碎輕輕揉著眼前的黑髮,安撫的說。

  聽到要幫自己最討厭的人整理房間,小亭有些不甘願,但自家主人都吩咐了,她還是點點頭答應「好喔!」

 

 

  老實說,夏碎看到眼前的景象是有些震驚的。

 

  行事向來嚴謹的孩子難得隨意的躺在不是睡房的小廳地上,總是整理得一絲不苟的髮和衣裳散亂著,小桌上和身邊散亂著一瓶瓶或躺或倒的白瓷酒瓶,看得出是喝了一夜,就這麼睡下的。

 

  他從來沒想過,那比誰都看重家族的弟弟,即使是在私下也無時無刻保持著符合自身身分行為舉止的孩子,會在別人房裡,像酒鬼一般,獨自抱著酒瓶喝著整夜的酒直到睡去。

 

  是自己沒有自己想像中的瞭解弟弟嗎?

  夏碎開始懷疑自己對胞弟的認知了。

 

  「千冬歲。」踏著無聲的腳步在孩子身邊蹲下,夏碎輕輕推著熟睡的胞弟的肩,「為什麼在這睡?去房間裡,小心著涼。」

  聽見夏碎的聲音,千冬歲反射性睜開眼,卻還是覺得晨光刺眼,用手臂橫亙在雙眼前,疲憊的聲音咕噥著,「…….

  「什麼?」夏碎有些好奇的低下頭湊近。

  「你真的很過分。」千冬歲又重複了次,這次夏碎聽清了。

 

  「……」夏碎不覺得惱怒,反而有幾分驚奇,旁人總說千冬歲戀兄,深受其害的他有著比誰都深切的體會,這下直接對著自己說過分,真覺得難得到他都想出門看看是不是要降冰雹了。

 

  「怎麼說呢?」

  「那是你第一個送我的禮物啊。」千冬歲的手臂依然壓在眼上,夏碎看不清那和自己相似的眼底藏著什麼情緒,但有些沙啞哽咽的嗓音洩漏了情緒,「居然送風鈴,這要我怎麼接受?」

 

  夏碎有些吃驚地瞠大了眼,但在看見千冬歲身旁倒的風鈴,眼神轉為瞭然。

 

  那不是他送給千冬歲的風鈴,是他孩提時,製作送給即將離開胞弟的餞別禮時一起做的,留給自己的警醒。

  風鈴透色的玻璃鐘罩上用艷紅的顏彩繪著歐石楠,那是他為了那時離開時,對年幼的弟弟的少許愧悔而特意製作保存的。

 

  歐石楠,孤獨、背叛。

  即便迫不得已,他是背叛了孩子對他全然的信任,也是他親手將千冬歲獨自拋在那注定孤獨的家族中未來的家主之位上。

  所以他選了這風鈴,時時提醒著自己拋棄過什麼。

 

  「那你丟了嗎?」

  「怎麼可能。」千冬歲也聽清了自己顫抖的聲線,放棄似的任由掩藏的淚在臉上畫下道道走痕。

  只是壓在臉上的手臂依然不肯放下,那是他在夏碎面前唯一的堅持。

  「就算你知道了我真正要告訴你的是什麼?」

  「廢話。」白細的手肘微微移開,夏碎看清那一雙紫金流轉的眸子正惡狠狠的瞪著自己,「你不就是知道才會給我嗎?」

 

  風鈴,中文音似「分離」。

  這從來就不是什麼送人的好禮物,結果夏碎送他的第一份禮物就是風鈴,收下的時候還開心的跟什麼似的,結果在秋天來後,他知道了夏碎真正要給他的是什麼後,他連要珍惜的繼續收藏還是生氣得砸了都沒辦法定奪。

 

  但最後,千冬歲還是保管得好好的。

  夏碎或許早抓住他的軟肋了吧?只要是夏碎給予的,不論是什麼,千冬歲都會接受,即使那是他最不想要的。

 

  「是啊,我是過分。」夏碎掛回一如往常的笑,眼神越發和緩,聲線清淺,像是呢喃。

  一如幼時,誘哄著千冬歲的態度一般。

  「我最恨秋天。」語焉不詳,但夏碎明白的知道幼弟說的是什麼,「太安靜了,像是什麼都死絕了。」

 

  東亞地區的房子大多坐北朝南,雪野在原世界的本家也是如此。入秋後,南風不再吹拂,坐北朝南的房子順著風向,北風帶來的寒涼吹不進窗口。

  掛在向南風口上的透明水晶風鈴不再搖晃,夏蟬也不再吟唱,而夏天的孩子亦一併離去。

  年幼的他在夏碎離開後,總空茫的坐在窗邊,不解得看著兄長送的風鈴,疑惑著為什麼風鈴不再和著蟬鳴,兄長的笑語也不再他耳畔響起。

 

  「千冬歲,現在是夏天了。」夏碎笑容端麗,但親近後千冬歲才知曉,那如扉的笑靨不曾對誰真正的敞開過。

  「從那之後,我也討厭夏天。」

  鈴蟲泣聲不斷,窗口上添的人為合音只讓那泣音更加淒絕。

 

  「可你比我更過分啊。」

  靜靜的在千冬歲身畔端坐良久,直至聽見那酒醉的胞弟發出低低的鼾響,夏碎才輕輕地給出回應。

  給最親愛的幼弟的,也或許是告訴自己的。

  

  「你還是找到我了。」

  送出去的禮是不能退的啊,千冬歲明明收下了,卻還是跟了上來,「這是犯規啊。」

 

  動作輕柔的把沉沉睡去的千冬歲抱起,夏碎在他耳邊輕道,「這次算是你勝了,可你沒發覺的話,我也不會輕易承認的。」

 

  如果沒被發現,那他便不算真的敗了。

  他們都一樣,固執、驕傲。

  誰都不會輕易認輸。

 

  笑著看那和自己幾乎分毫不差的睡顏,夏碎雖不想敗,但不免暗暗期待著青出於藍、他兄弟倆能一起真正得笑著迎接夏日明媚的那日。

 

 

【完】

 

  是有點文不對題,又爛尾,可是我盡力了QA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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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濛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